【资讯】江湖儿女宇宙囚徒贾樟柯的中年感伤中西圭三

“一言难尽，五味杂陈。”许多天以后，贾樟柯在《江湖儿女》的北京首映礼上，又想起了他在创作剧本时写的这句话。

技术原因突袭山西点映，冯小刚戏份因故被删，迷雾中的风波引起了江湖的震动。庆幸的是，这次的电影并没有重蹈《天注定》的覆辙，最终还能如约而至。

“一言难尽”背后诸多不便言说，“五味杂陈”里面都是人事变迁，这句话既是贾樟柯对于《江湖儿女》的主题定位，也是小十君对于这部电影的总体观感。

对于科长影迷来说，这部片就像一次指法娴熟的老调重弹，一场集体怀旧的告别演出，一边是自我重复的乏味，一边是久别重逢的相遇。

一旦你稍微晃神，就会发现后半段影片的松垮，就会不自觉地瞬间出戏，收起往日情面，恢复刻薄挑剔，格外想念起导演从前的非凡想象力。

对于普通观众而言，这个大嫂上位的黑帮故事，提供了明星客串的新鲜，贡献了儿女情长的泪水，既有文艺导演的走心金句，又有传奇演义的娱乐效果。

只要你对女主角巧巧产生了情感认同，便会轻松地进入这个大女主戏中，忘掉那些后宫争宠的莺莺燕燕，认识一位能真正决定自我命运的新女性。

总之，选择什么样的打开方式，你就会发现一个什么样的江湖。

陈年贾酿：一盆五湖四海酒

电影中，廖凡扮演的斌哥与众兄弟开怀畅饮，他们将各地名酒齐倒入脸盆里，创造了一种叫作“五湖四海”的喝法。

对于科长影迷来说，看这部片就像在喝一盆“五湖四海”酒，只不过这酒掺的并非全国佳酿，而是统一产自山西汾阳的贾家庄。

当YMCA的歌声在舞厅响起，人群中闪现的是《任逍遥》的彬彬。当单身女子再次踏上奉节寻夫之路，《三峡好人》里的黄衬衫再次映入观众眼帘。

看那笼中慵懒的老虎，你是否还记得《天注定》那些动物隐喻？看那跨越阶级的三角恋情，你是否想起了《山河故人》那些爱恨纠葛？

这部戏里，你能看见小武、崔明亮和韩三明的影子，你能看见唱着流行歌曲的孩子好像已经长大，你能看见关二爷换成了许可证，你能看见外星生物再次显示神迹。

依旧是叶倩文领衔的金曲K歌集，依旧是三段式时代情节剧，依旧是交通工具串联起的贩夫走卒，直面镜头的众生相，依旧是独自行走的主角赵涛。

除了黑帮片这个新瓶子，里面的人物、元素和手法都是旧酒。这些已经成了贾樟柯作者风格的东西，虽然仍不停地向你砸来，却少了些当年自然奔流时的汹涌力量。

况且，相对于前半段紧凑的风格化影像，后半段走了形的电视剧既视感，只有明星客串的猎奇感，旅馆离别的言情戏撑场面，味道更着实让人咋舌。

“我越来越对形成共识不感兴趣。”在接受许知远采访时，贾樟柯如是说道。经历《天注定》一役后，冲撞现实的贾樟柯，开始将创作转向了个人情感的表达。

从山河故人的怀旧，到时间去哪的追问，再到江湖儿女的蜕变，科长的酿酒技艺已愈发成熟，能够将艺术特色和商业类型勾兑在一起，然后用说辞将其推销出去。

如此聪明的自我缅怀，如此保守的原地踏步，一切都是贾樟柯创作心态的现实反映。《江湖儿女》就像一部粉丝电影，充满了深情的往昔回眸，爱它或恨它也许都是一时的执念，毕竟，在科长影迷的眼中，这杯西出阳关的送别酒已经满上了。

赵涛宇宙：大嫂，你好嘢

贾樟柯世界的尽头在汾阳，以后的一切都是县城故事的变体。赵涛宇宙的终结在奉节，自此以后她所有平行宇宙的角色汇成一体。

《江湖儿女》既是贾樟柯的阶段性总回顾，也是一封他献给妻子赵涛的情书，在这个故事里，以往被诟病演技的涛涛，塑造了其职业生涯里最为饱满的一个角色。

影片中，赵涛所扮演的巧巧，结合《任逍遥》的巧巧和《三峡好人》的沈红两大角色，前半段中她是从属于大佬斌哥的女人，后半段中她是觉醒后拯救斌哥的大嫂。

正所谓，一入江湖深似海，从此情人变兄弟。少女时我对你有情有义，如今你背叛我而去，最终落得个凄惨境地，我虽然已无情但有义，仍然收留你在身边。

作为性与权力的象征，“枪”这个符号在巧巧与斌哥的关系中始终起着重要的作用。

起初，斌哥教会巧巧开枪，扮演的是作为保护者的强势男性；其后，巧巧通过鸣枪救斌哥于水火，甘愿成为背负罪名的牺牲品，实际上是传统男权社会中的奉献者。

然而，在江湖中摸爬滚打之后，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巧巧，终于拿起枪成为命运的主人。另一边的斌哥，身体残疾就如同权力上的去势，只能依靠旧情人的帮助度日。

除了彬哥，巧巧与其他男性的关系，则是展现了更广阔的男权社会图景。

主动搭讪的好色之徒，想占便宜的摩的司机，婚内出轨的中产渣男，巧巧遇到的这些男性角色，无疑都把女性当成了一种性资源，在社会中处于一种压迫者的地位。

即使面对火车上徐峥扮演的侃爷，失恋的巧巧也没有因为他的善意，选择和他一同逃往边疆，而是遵循自己的内心，拒绝了自我放逐的诱惑。

对于普通观众来说，《江湖儿女》里的巧巧，就像是一部女性励志传奇，她不仰仗于男人的势力，在男权社会中学会生存技巧，甚至连曾经的爱情也不留恋。

比起传统黑帮片里作为花瓶的美人，比起宫斗戏里争风吃醋的嫔妃，赵涛演绎的这个女性形象，在觉醒后始终把握住人生主动权，无疑在当代更具有普世价值。

江湖一叹：宇宙囚徒与时间炮灰

无论是科长影迷还是普通观众，他们的交集都在于影片所说的“江湖”二字。这一个词，虽然不断在主角的口中深沉地念叨着，却一直处于语焉不详的状态。

前半段的江湖过于流俗，大概指的是黑帮生活。看上去就像是贾导从杜琪峰或北野武那儿学来了造型艺术，cosplay了一个全员恶人的小镇团伙。

虽然廖凡打扮得有型有款，但是这种黑帮范儿已经是见怪不怪，唯一值得一提的亮点或是雷点，就是大佬坟前跳国标舞的桥段。

后半段的江湖过于表面，大概指的是民间社会。自巧巧出狱以后，无知少女经过犯罪分子们的震撼教育，与泼妇窃贼争锋，与渣男色鬼周旋，习得混社会的门道。

刚开始还单纯木讷的巧巧，经过几个明星客串的桥段之后，就突然变成了精神觉醒的女大佬，这种江湖历练未免也来得过于轻巧，缺乏足够的说服力。

然而，无论你处于哪一个江湖，影片给出的处境都是令人感伤的。

一种处境来自电影的英文片名，“灰烬是最纯洁的白色”，这里的“灰烬”是斌哥与巧巧谈论中的火山灰，也是洗尽铅华之后的每个人。

每个人都像是时间的炮灰，即使如斌哥那样曾经煊赫一时，最终也只能在一个叫做“云中”的虚拟城市，坐着轮椅等着他人的解救。

一种处境来自电影的台词，“我们都是宇宙的囚徒”。这里的“囚徒”指的是巧巧的囚犯身份，也是每个人在江湖中的处境。

每个人都像是宇宙的囚徒，即使像巧巧一样终于活出了自我，不再是男权的附庸，也难逃监控摄像的捕捉，活在权力的注视下。

陈年贾酿一盆造，大佬不行靠大嫂，三峡好人今犹在，江湖无处任逍遥。

作为贾樟柯电影宇宙的最大囚徒，科长用一部中年感伤的电影完成了阶段性告别。作为影迷观众的你，是选择停留在曾经的站台，还是和他一起继续去看清朝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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